“不若阿迟甚矣。”他摇了摇羽扇,“你这一整天又去了哪里?”
你眨眨眼,“洛阳。”
丞相的表情僵了。
你赶紧补上一句,“不知怎么的,最近胃口有些奇怪……总想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
他盯着你看了一会儿,才幽幽地叹了气。
“阿迟去买了些什么吃食呢?”
“嗯……”你想了想,“青梅,杏子这一类,还有不少小吃!”
你爬起来,“先生想吃一点吗?还是想吃鱼汤呢?”
“……阿迟还带了鱼汤回来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你说,“但是我这里有鲜鱼,可以做给先生吃呢。”
他摇了摇头,“阿迟四处就食,实在辛苦,好容易回来,还是歇一会儿吧。”
……你感觉被他嘲讽了,“就食”这词不是这么用的!
不过提到这里,你忽然想了起来,“先生知道吗?洛阳现下一斛粟米卖到三千钱!”
他一点都不意外的点了点头,“虽不曾派过哨探,但亦不惊讶。”
“那是不是证明曹魏的粮食出了问题呢?”你说,“这个价格,百姓们肯定是买不起粮食的!”
丞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出了一会儿神。
“先生?”
他并不曾望向你,声音也十分温和,但你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痛惜。
“兖州水丰,计除众费,屯田之所仍可岁完数百万斛,经运漕之道,以为洛阳军资,十万之众一年之食当可无忧。而今一斛粟米而值千钱,乃战之故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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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觉得, 谈到战乱与民生时,丞相总会有点情绪低落。
特别纯粹又特别矛盾——打仗是为了汉贼不两立,王业不偏安, 为了重建一个统一的, 强大的,朝气蓬勃的大汉,因而北伐是他矢志不渝,用尽一生也要完成的目标;但他又会因为战乱为百姓带来的灾难而感到内疚和痛苦, “一夫有死,皆亮之罪”, 仿佛自己真是个穷兵黩武的权臣一般。
这是不是一种双标呢?
你伸出手去,拽拽他的袍袖。
丞相回过神, 温和地看向你,“阿迟是不是累了?要在这里睡一会儿吗?”
你摇摇头, “适才进帐时,先生和杨仪在研究什么呢?”
“嗯……阿迟以为呢?”
“……粮草辎重事?”
丞相弯了弯眼睛,“阿迟进益了。”
……丞相脑子里是装了个什么“逗阿迟玩儿”的app吗?能在脑内主要运行“忧国忧民”前台程序时, 还冷不丁逗你两句【
看你不吭声,他收了调笑神色,“若从潼关运送粮草,路途遥远, 损耗甚多。而今黄河上游为我所据,当疏通河道, 以备漕运。”
这个是武侯专用技能?一边跟魏军对峙一边还能搞东搞西?
但自从东汉迁都洛阳, 后又逢乱世, 群雄割据, 这一段河道就没怎么清理过。尤其是曹魏占领了大半中原之后, 定都在许昌邺城一带,纵用漕运,清理的也是兖州青州这条线上的河道。
夏阳到洛阳这一段几十年来完全放飞,水患都没人治理,何况是漕运呢?
秋季涨水,此时已经入夏,也不知道几个月里需要多少士卒才能完成?
当你这么问的时候,丞相想了想回答了你。
“士载只带本部兵马,余者招募当地民夫即可。”
……当地哪来的民夫?
……还是在大魏的地盘上跑来替蜀军干活的民夫?
……而且还没工钱,每天只领三升粟米。
……你是不会觉得丞相脑子进水的,那你还是觉得是杨仪脑子进水了吧。
当你提出质疑的时候,丞相捻捻胡须,似是想要冲你笑一笑。
但他最后并没有笑出来,只是怅然的叹了一口气。
驻守汜水关的牙门将刘儒此时也很想叹气。
汜水关建在万山脚下,南连嵩岳,北濒黄河,虽不比潼关险峻,亦不如函谷关那般“泥丸可塞”,但毕竟也是座重兵把守的雄关。
万山层峦叠嶂,嵩岳高耸连天,飞鸟难逾,蜀军想要绕开汜水关,真是不太容易。
自从宣德将军郝昭领命镇守汜水关至今,守军时刻不曾松懈,夜以继日的防范着自西而来的敌人,直至入夏时,汜水关守军发现情况有了些变化。
山中车马难行,但凡想要自中原腹地而至洛阳者,必要经过汜水关。
不过此时洛阳为魏王亲临之地,又正与蜀军对峙,闲杂乡民想出关并不容易。
而后守军便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百姓翻山越岭。
初时见百姓自山中而过,他们还不曾在意。
嵩岳山中猿猴穿行的地方,自然也有山民居住,纵使来来往往,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后来在山中穿行的百姓便多了起来。
他们没有车马,只有一双腿,一根竹棍,衣衫褴褛,步履艰难。
但他们仍然携家带口,满面尘霜的向西而去。
在这样的情况持续半个多月之后,汜水关终于接到了邺城传来的文书,要他们严防死守。
——不仅要提防蜀军,还要抓捕逃难的魏国百姓。
刘儒带着兵卒在山中只穿行了三天,便忍不住要叹气了。